我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,那时他骑在白马上,一身戎装,面容俊朗,眉宇间还带着沙场的凛冽,是刚旗开得胜,班师回朝的大将军。
那时的我不过十三岁,不懂世事无常,不知风云变幻,固执地认为,英雄就是他这样的。
那日我偷偷去了茶楼,正好坐了窗边的位子,倚在窗沿上看着凯旋的大军。他骑着白马从窗下过的时候,我手中的团扇一不留神掉了下去,吓坏了旁边的丫鬟。
他迅速接住,发现只是团扇后抬头对着我一笑,道:“小妹妹,接住。”而后将团扇稳稳抛到我手中。
我正不知所措,他却已经骑着马走远了。
那个清浅的笑容极淡,却让我记了一生,悠长迅疾的时光也无法将之泯灭,反而在岁月的长河中越来越清晰,化作心口的朱砂痣。
此后的三年我没有再见过他,听说他回朝后加官进爵,而没多久又被皇帝派去戍守边关。有人说,皇帝这是明升暗贬,他手握兵权,又屡立战功,皇帝对他已有了忌惮之心。伴君如伴虎,此言非虚。
他是真正的忠义之士,虽被派到艰苦的边疆戍边,身边又有朝廷的人监视,却无半句怨言,反而多次击退犯边的外族。因他的戍守,边关的百姓得享安宁。
我的英雄,他计较的不是个人得失,他要的,是天下太平,是国泰民安。他的心中有万里江山,有天下苍生,却唯独没有自己。
三年后他被皇帝一道圣旨召回京城,他回京的那日,我像三年前那样又到了那家茶楼,坐在了同样的位子。
我站在窗前,看着他骑着白马从窗下而过,他却突然抬起头来,像三年前一样对我一笑,然后打马而去。那坚毅的背影,消失在京城的街道中,淡出眼底,却刻入心中。
那一天,我在茶楼的窗前站了半日,直到漫天夕阳染了一世的红。
他回朝后,皇帝以他戍边艰苦,要让他享清福为由,夺了他的兵权,给了他一个闲散的官职。忠君爱国的将军,什么也没说,交了兵权,走到权力的边缘。
不久后,有风言风语传到了皇帝耳中,说他因不满兵权被夺,便勾结外族准备造反,皇帝大怒,派人在他的府中搜出了与外族往来的书信,而后一杯毒酒要了他的性命。
听说他并没有反抗,也没有喊冤,只是仰头呼了一句:“我这一生没有战死沙场,却是死在自己人手中,罢罢罢。”而后将毒酒一饮而尽。
其实,明眼人都知道,这一切不过因了“功高震主”四个字。帝王心术,牺牲的,都是被当作棋子的臣子。
我不懂什么朝廷之争,也不懂什么政治诡谲,我只知道,我心中的英雄,死了。
时势造英雄。却不知道,时势同样也辜负英雄。
清明的时候,细雨霏霏,我提着酒去他的坟前祭奠他。
他生前是战功赫赫的将军,死后却只剩郊外这一座荒凉的坟茔,还有无辜背负的一世骂名。
这一生,他对我笑了两次,说过一句话,除此之外,再无其他。
他至死都不知道,有一个姑娘在豆蔻年华时初遇他便心生爱慕,却始终没有开口的机会,直到他死后,才能在他的坟前与他同饮一杯薄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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